全球觀點:管濤:美元大循環依然穩定,“美元荒”變本加厲,外資持有美債“名減實增”
核心觀點:
1、2022年美元大循環依然穩定。美聯儲前期放水過猛和美國貿易赤字激增,導致全球美元泛濫。外資持有的大部分美元無處安放,只能涌向美元資產,以穩健收益的生息資產為主。
2、全球“美元荒”變本加厲,2022年遭遇的是美聯儲激進緊縮、資本大量回流美國形成的“美元荒”,而不是全球拋售美元資產的“美元災”。權益類資產減持創記錄,但是沒有引發市場流動性危機。
3、2022年外資持有美債余額是“名減實增”,外資普遍“鎖長賣短”。英國和歐元區是買入美債的主力,印度沒少買,日本和韓國“被迫”減持,中國減持有所放緩。
4、2023年外資回流美國的勢頭有望放緩,甚至可能出現美債“名增實減”。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5、本輪全球“美元荒”再度暴露了現行國際貨幣體系的內在缺陷,疊加地緣政治因素的影響,有助于推動國際貨幣體系的多極化。但是近年來美元國際地位是加強而非削弱。
3月29日,中銀證券全球首席經濟學家管濤,在由華爾街見聞主辦的「Alpha投資峰會」中,以“眼見未必為實,外資在賣美債嗎?“為主題作出分析和展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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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市場上有兩大說法傳播甚廣,一是美國高通脹,美債收益率上行,美國股債雙殺,所以美國證券資產,特別是美國國債遭到全球拋售。二是美聯儲激進加息,美元指數飆升,全球股、匯、債三殺,外資投向美國,既不買股也不買債,追求現金為王。管濤就這個問題從美元大循環、外資持有美債、宏觀映射下的資產組合三方面作出分享。
以下是投資作業本(微信ID:touzizuoyeben)整理的精華內容,分享給大家:
2022年美元大循環依然穩定
從比較長的時間看,美國的國際收支結構是經常項目逆差,資本項目順差,就是貿易赤字,資本凈流入。
由于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,全球需要足夠的美元儲備,加上美國低儲蓄、制造業空心化和全球儲蓄過剩,美國以貿易逆差輸出美元,各國(外儲或私人形式)再將美元投資到美國證券資產。
美國的經常賬戶與資本賬戶互為鏡像(會計常識),即經常賬戶赤字(主要是商品貿易赤字)必然需要資本及金融賬戶盈余(主要是金融證券投資)。
美國的貿易赤字和投資盈余并不一定是個別(雙邊)外資對美貿易順差和資本逆差完全相等,但整體(多邊)會自動匹配。
2022年美元大循環體系依然穩定,也就是他國買美國國債,美國買他國商品的國際雙循環的體系依然穩定。
1)全球遭遇“美元荒”而非“美元災”
美國貿易是赤字,資本是凈流入,但美元匯率有漲有跌。去年美元指數出現大幅上漲,最多的時候美元指數漲了20%,創20年以來的新高,在美國貿易逆差創紀錄的情況下,美元依然升值。顯然2022年的美元飆升主要是因為資本流入驅動的。2022年,美國貿易(包括商品和服務)逆差創紀錄,達到9481億美元,同比增長12%;TIC流量數據顯示,同期海外投資者(包括私人和官方)累計凈買入美國證券資產16070億美元,增長45%,連續兩年凈買入破萬億美元。
其中,私人投資者累計凈增持美國證券資產16770億美元,同比增長32.4%,凈買入規模創下有數據以來的新高;官方投資者累計凈減持證券資產701億美元,減持規模同比下降56%。可以看到,去年全球遭遇的是美聯儲激進緊縮、資本大量回流美國形成的“美元荒”,而不是全球拋售美元資產的“美元災”。這也充分暴露另外一個問題,就是美聯儲的貨幣政策堅持對內優先,難以同時兼顧內外均衡。所以去年很多國家,不論是新興市場發展中國家,還是發達經濟體,不論它的匯率是浮動還是固定,他們的貨幣政策都難以完全獨立于美聯儲的貨幣政策。
2)美聯儲緊縮和“收益為王”主導2022年私人外資的資產配置
風險資產遭到拋售。2022年,私人投資者累計凈賣出了創紀錄的2106億美元美國股票,上次凈賣出超千億美元的年份是2018年,兩次均是全球地緣政治動蕩和美聯儲處于加息階段。
生息資產受熱捧。2022年外資累計凈買入中長期國債9273億美元,同比擴大6.2倍;累計凈買入機構債券1415億美元,與2021年基本持平;累計凈買入企業債券1473億美元,同比增加了11%。雖然美債處于歷史級別的“熊市”,但只要持有到期可以獲得多年未見的高利息收益(許久未見的實際利率為正),2022年是加倉美債的最佳時機。
私人與官方互換“籌碼”。值得注意的是,私人投資是外資回流美國的主導力量,而官方一方面要拋售外匯儲備,穩定本幣兌美元的匯率,另一方面要加速儲備資產多元化,規避市場和主權風險。
2022年外資持有美債“名減實增”
外資持有美債名義上是減少,但實際上是增加。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明顯失真的市場錯覺?我覺得有兩大原因。
1)債券收益率上行,價格下跌,帶來的負估值效應
到2022年底,外資持有美債余額7.34萬億美元,比2021年底減少4260億美元,這也是市場通常講的外資減持美債4260億美元,降幅創歷史最高。
從比較長的時間來看,外資買入美債確實出現下滑的勢頭。2010年-2020年,外資平均年均凈買入美債是947億美元,明顯低于2000年-2010年年均凈買入2850億美元的水平,下降了67%。這既可能是美債本身的問題,(三輪QE擠出效應、地緣政治風險等),也可以說是美國輸出美元的能力大不如前。在這個時期,美國的貿易赤字規模下降5%。
但實際上,2022年美債跌幅和中長期美債凈買入規模均創歷史紀錄。到2022年底,外資累計凈買入美債7166億美元。但在美債收益率上行,美債價格下跌,導致負估值效益1.14萬億美元,也導致外資持有的美債余額減少4260億美元。其中外資凈買入美債的規模創僅次于2008年金融危機時期(7724億美元)的次高,負估值效應是有數據統計以來最高。
債券收益率上行,債券價格下跌,那么持有的債券資產按照市值重估就會縮水。據估算,2022年美債價格下跌15%,跌幅創有數據以來的新高,這和巴克萊美國公債價格(未匯率對沖)跌幅基本相當。
2022年,美聯儲因為錯判了美國的通脹形勢而不得不快速加息。美聯儲在2021年說通脹是暫時的,2022年初說通脹馬上要見頂。但是從3月開始,美聯儲連續加息,推動三月期、兩年期和十年期的美債收益率分別上漲了436、368和236個BP,分別到了4.42%、4.41%和3.88%,大大提升了美債作為國際安全資產的吸引力。
2)外資普遍“鎖長補短”
從數據上看,外國投資者買賣美債采取了“鎖長賣短”的交易策略,2022年外國投資者凈買入中長期美債7540億美元,同比增長8.17倍,但負估值效應1.14萬億美元。另一方面,外資持有短期美國庫券9500億美元,比上年底減少374億美元,同比下降6%。所以,外資在買賣美債里,主要增持中長期美債,而少量減持短期美國國庫券。
? 英國和歐元區是買入美債主力
但是不同的國家和地區在買賣美債上的操作不太一樣。英國和歐元區是買入美債的主力,也就是歐洲國家是凈買入美債。2022年英國和歐元區在具體操作上也采取了“鎖短賣長”的交易策略,合計凈買入美債3104億美元,在外資凈買入美債的占比達到43%。這兩大歐洲經濟體凈買入美債的量,占同期外資凈買入的近一半。
? 印度沒有少買,日韓被迫減持,中國雖然減持美債,但是增持美機構債和企業債
在亞洲,印度沒有少買,而日本、韓國由于干預外匯市場被迫減持。這體現沒有央行可以獨立于美聯儲的“二元悖論”,不論你的匯率是固定還是浮動,只要是資本是自由流動的,那么你的央行、貨幣政策就不可能完全和美聯儲的貨幣政策絕緣。
2022年中國美債持有量比2021年下降1733億美元,降至8671億美元。其中凈賣出中長期美債291億,凈買入短期美債的6億,合計凈賣出美債285億,而日本是凈賣出444億,所以中國的減持規模比日本少35%。
但是中國凈賣出285億美元美債,減持規模比上一年下降77%。由于美債收益率上行,美債價格下跌,負估值效應導致中國投資者持有的美債余額減少1448億美元,貢獻80%。從數據上看,中國投資者一方面賣出美債,但是另外一方面又凈買入美國機構債(相當于中國的金融債)1218億美元,還買入美國的企業債34億美元,對美國生息資產當期凈買入967億美元,所以中資在減持美債的同時,實際增持了美國的機構債和企業債。而同期日本的可比口徑,是凈賣出108億美元的美國生息資產。所以中國投資者持有美債余額的下降,主要原因不是拋售美債,而是因為負估值效應。中國投資者在賣出美債的同時,增持其他美國的生息資產,而且我們凈增持的規模大于日本。
宏觀映射下的資產組合
第一,權益類資產減持創記錄,但是沒有引發市場流動性危機。2020年年初,疫情大流行、金融大動蕩、經濟大停擺。2020年3月,美國10天出現4次熔斷,美元大漲,但是美債大跌,同時黃金價格也大跌。雖然那時大量的資金逃向美國,但是主要逃向美元的流動性。
在2020年一季度,外資凈買入美股199億美元,私人外資前兩個月是凈買入,但是三月出現了凈賣出,一季度凈賣出美債2668億美元,公司債469億美元,但是現金資產增加了5445億美元,這充分反映了當時大量國際資本逃向安全性,逃向美元現金。
但是2022年的情況是,前三季度外資凈賣出美股3004億美元,四季度凈買入美股735億美元。這主要反映2022年9月美元指數沖高回落,隨著市場對美聯儲的緊縮預期減緩,美債收益率回落、美元下跌、美股反彈,市場風險偏好改善,所以四季度又重現外資凈買入,但是全年還是創記錄地凈賣出美股2268億美元,其中連續十個月凈賣出美股。中國2022年四個季度都凈買入美債和美國公司債,各個季度外資持有的美元現金資產有增有減,但是單季的絕對規模都不到2020年一季度的一半,這反映風險偏好抑制下的資產再平衡。
第二,外資買賣美債更多看美元的輸出能力。外資買入美債凈額與美國貿易赤字規模一直呈現較強的正相關。1992年一季度到2022年四季度,二者的正相關性是0.50,美國輸出美元幾乎是零成本,但是其他國家拿著美元需要保值,必然得配置美債(利率中性),力求跑贏美國通脹(貨幣貶值)。
第三,“收益率與凈買入正相關延續”造就2022年外資買美債的雙峰頂。2008年爆發全球金融海嘯,這是外資買入美債凈額與美債收益率相關性的拐點,1990年一季度到2008年的四季度,二者的相關性是-0.55,但是2009年一季度到2022年的四季度,二者的相關性轉為+0.48,也就是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,美債收益率上行,外資買入的美債增加。難得的是,2022年由于美債收益飆升,美債的實際收益率轉正,過去10多年的一直是負的,持有美債戰勝了美國通脹。美債收益率和凈買入正相關延續,造就了2022年外資買美債的雙峰頂。
2020年的二季度到2021年的二季度,外資連續四個季度凈賣出美債,合計凈賣出2069億美元,當時在美聯儲無限量寬和零利率政策下,10年期美債收益率處于歷史低點,外資為了保持資產組合的平衡,選擇賣出美債、買入其他美元資產。所以情況正好跟2022年相反,當時外資持有美債余額上升,但并不是大家理解的外資在增持美債,實際上外資在減持美債。
2020年外資持有美債余額增加2265億美元,其中凈賣出美債2288億美元。但是由于美債收益率下跌,美債價格上漲,產生的正估值效應4553億美元。2021年外資持有美債余額增加6698億美元,其中僅少量的凈買入美債423億美元,而正估值效應是6275億美元。
當美債價格下跌,資產組合中的生息資產占比下降,按照資產再平衡理論,外資選擇重新買入美債,而且是越跌越買,就是雙峰頂,2022年的一季度和三季度就是這兩個峰頂。
結論
最后給大家講幾點結論。第一,美聯儲前期放水過猛和美國貿易赤字激增,導致全球美元泛濫。雖然2022年美聯儲激進緊縮,美債收益率飆升,美國的證券資產價格大幅縮水,但是外資持有的大部分美元無處安放,只能涌向美元資產,以穩健收益的生息資產為主。
第二,2022年全球“美元荒”變本加厲。2022年美國聯邦政府的財政赤字是1.42萬億美元,如果不考慮再投資,海外投資者基本上完全覆蓋美國的財政赤字,這是2008年以來的首次。2022年外國投資者凈買入美國證券資產1.61萬億美元,超過1.42萬億,這應該是美聯儲縮表或者緊縮的底氣所在。
第三,2022年外資持有美債余額是“名減實增”,眼見不一定為實。歐洲地區是此輪資本回流美國的主要貢獻者,亞洲國家對美債的熱度比2021年也有所回升。風險資產一波三折,在經歷了連續10個月的凈賣出后有所回暖,但外資全年依然賣出了創記錄的美國股票。
如果歷史規律延續,美聯儲緊縮接近尾聲、利率見底、美國經濟放緩和貿易赤字改善這些背景下,2023年外資回流美國的勢頭有望放緩,甚至可能出現美債“名增實減”,像2020年的情形。
最后,本輪全球“美元荒”再度暴露了現行國際貨幣體系的內在缺陷,疊加地緣政治因素的影響,有助于推動國際貨幣體系的多極化。但是近年來美元國際地位是加強而非削弱,我們要正確的評估現行國際貨幣體系的演進趨勢,避免過度解讀乃至誤判。
管濤從業證書編號:S130052010000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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